周日读诗 | 已落犹成半面妆

落花 

宋祁

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望？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沧海客归珠迸泪，章台人去骨遗香。

可能无意传双蝶，尽付芳心与蜜房。

▍注释

坠素：坠落的白花。

翻红：凋谢的红花。

青楼：墙壁涂以青色的楼房，汉唐时指贵妇人住所，元明以来，逐渐转化为妓院的代称。这里仍用本义。

望：这里读平声。

回风舞：古小说《洞冥记》载，汉武帝宫人丽娟在芝生殿唱《回风曲》，庭中花皆翻落。

半面妆：《南史·后妃传》载，梁元帝瞎了一只眼。徐妃在他来时，故意作半面妆（即只在半边脸上化妆）等待他。

沧海：古代通称今黄海、渤海、东海海域为沧海，南海海域则称南海或涨海。只有南海才产珍珠，此处沧海泛指诸海。语意本李商隐《锦瑟》：“沧海月明珠有泪。”古代传说，南海有鲛人，泣泪成珠。这里以蚌生珠喻人落泪。

章台：西汉都城长安中的一条繁华街道。

骨：指花瓣。

传：招引。

蜜房：蜂窝，特指蜂藏蜜的所在。

▍品评

这是一篇构思十分精巧的咏物诗。我国古代美学认为，摹写物象，大体有三个不同的层次：首先是要形似，即能传达出客观事物的外部特征。其次就是要形神兼备，即除了事物的外部特征之外，还要进一步体现出蕴藏于事物形体中的内在精神实质来。而最高的要求则是遗貌取神，即为了更精确更丰富地表现客观事物，诗人和艺术家有时会故意忽略它们的某些外部形态以突出其内在的精神。

宋祁这篇诗，写的是绿暗红稀的时节，凄烟零雨的光景。诗人一上来便想到了不但人会惜花，花也会自惜，所以先写出首句，然后才继以次句，花既各自伤，人也就更不忍相望了。这便形成了一种令人伤感的氛围，为全诗定下了调子。

一般人都以花比喻美女，而宋祁却反过来，以美女比花，以美女的快舞形容花之飞空，以美女残妆形容花之委地。这正是作者的匠心所在。而更重要的则是这两句诗还象征着一个人在艰难困苦中不屈不挠坚持到底的精神，因此为后世所推重。二句咏落花，只出之以比喻，与其外形全无关涉，却见出了它的品格风神。此即遗貌取神之一例。五六句写花落后为人惋惜之怀。沧海客归，章台人去，见游客聚散无常。因骨遗香，致珠迸泪，其睹物伤情备矣。末联谓花经蜂采，已成蜜入房，虽然想再招引蝴蝶，已无可能了。从而进一步落实了题中落字，结束全诗。

晚清俞樾有“花落春仍在”之句，为他的老师曾国藩所激赏，因自名其居为春在堂。又黄季刚先生《灵谷寺看牡丹》二首之一云：“朱明已至绿阴稠，始向郊垌补禊游，喜见危红藏叶底，有花仍可说春留。”均与此诗貌异心同，以从反面着想取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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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998-1061）

字子京，安陆（今属湖北）人，后徙雍丘（今河南杞县）。仁宗天圣二年（1024）进士，初任复州军事推官，累官国子监直讲、三司度支判官、知制诰、翰林学士、史馆修撰。预修《唐书》。十余年间历官内外，皆以史稿自随，卒成列传一百五十卷。官终翰林学士承旨。有集一百五十卷，已佚。今有清人辑本《景文集》及《景文集拾遗》。

程千帆 |《读宋诗随笔》

【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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